字员:老九
但《中国》对电视纪录片的最大改变,其实是重新定义了纪录片影像和解说词的关系。
2015年,一部历史类纪录片《河西走廊》横空出世。
作品大量使用情景再现,借故事片的叙事优势,讲述了汉代以来,河西走廊乃至大西北千年的历史。
其宏大、深刻,让5.7万人在豆瓣打出了9.7的高分,且时隔多年仍被不断提起,历久弥新,
但这也给创作者提出了难题。珠玉在前,如果重新起笔,选择什么形式?怎么从其他历史切口讲好中国历史?能否超越前作?
好在一方面,纪录片是团队艺术,《河西走廊》的制作公司伯璟文化,拍了10余年纪录片,经验和能力没得说。
另一方面,纪录片播出后,甭管观众还是制片人李东珅的朋友,讨论时都会称其为“半部中国史”。
既然已经拍了半部,那接下来不如做一整部。
于是纪录片《中国》有了雏形。
《中国》剧照——图自豆瓣
2020年末,《中国》第一季上线。
纪录片从春秋儒家的启蒙,到战国的百家争鸣,到秦统一六国到魏晋南北朝的融合,再到隋朝的建立与盛唐的崛起。
以中国原生思想和国家制度的发展,串联了中国历史的前半段。
不同的拍摄制式,同样的情景再现。不同的文案、影像关系,同样的好口碑。
以“中国”为名的《中国》,延续了《河西走廊》的优势,并部分革新了历史类纪录片的拍法。
唯一“遗憾”的是,《中国》的故事还没讲完。盛唐气象后,中华民族如何更进一步,给纪录片观众和历史迷留了个大扣子。
2月28日,第二季《中国》归来,终于补齐了这段历史。
作为长期关注纪录片创作的平台,导演帮在开播前独家对话了总导演李东珅。
以“中国”为名,他诚惶诚恐,但以更新鲜、更能留得住的方法拍完了这部“影像中国史”,团队已然竭尽全力,期待不负众望。
从《河西走廊》到《中国》,制作团队跨出了一大步。
譬如主题上,从局部的多元角度,发展到全局的以人为本。画面上,大胆放慢节奏,采用50帧格的慢速拍摄制式,并使用大量远景,把观众“拉远”,营造怀古的氛围等……
但到了第二季,年代跟现在更近了,观众的了解和想法也更多。所以他们给自己提了个要求,必须再往前跨几步。
第一步,是更关注人本身。
虽然核心逻辑同样是中国的大一统,但第二季对人的关注更甚。
做个对比,第一季讲到中华文明的代表人物:孔子、老子。因为年代久远,他们仿若神明。二人所代表的“儒”和“道”,也成了后世中国人的双重精神选择。
但第二季讲到杜甫、李白。他们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文学家,前人曾无数次评说。但《中国》,却展示了他们最“普通”的一面。
他们以普通人的视角记录世界,却意外打开了一扇窗,通过两人的作品,越来越多的中国人觉醒了文化认知,了解到中华文化。
“普通”,反倒成就了他们的“伟大”。
更直观的表现是人物对照,第二季的李白、杜甫就像第一季中孔子和老子的“轮回转世”。但通过画面和解说营造的氛围。两位先贤在“天上”,两位诗人在“人间”。
《中国》第二季剧照
遥想第一季《中国》有句台词,“我们讲述的这些人可能就是今天的我们。”制作团队通过纪录片,打散了笼罩在历史人物身边的迷雾,让我们看清了他们“普通人”的一面。
这也像是一个轮回,李白、杜甫曾唤醒古人的文化认知,《中国》也让身在当下的我们,感知到普通人的历史作用,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们认为,所谓的“使命”是历史逻辑,哪怕并不伟大的人在某个历史拐点中出现,也可能成为一个符号。
比如第二季《中国》讲到王希孟。解说词感概道:“他如同谜一般的出现,又消失了。似乎,他来这人间一趟,全部的意义只在于这一幅画。”
王希孟如此,历史中的芸芸众生,谁又不是如此呢。
“所以首先我希望大家在这部片子里能感受到历史、历史中的人,以及人生使命等命题。其次,如果有兴趣,可以将《中国》视为索引。要是更多人因此走进博物馆,走进书店,更了解我们所表述的历史意义和价值,那就太好了。”李东珅补充道。
《中国》第二季剧照
但团队的“野心”不止于此。
采访时,李东珅分别拿出了钱穆先生的《国史大纲》、沈从文先生的《边城》,向我展示两部著作的序言。
两位先生的前言,即他们的追求。我大胆总结下:“我的这本书,是写给对中国文化、历史有认知,或迫切渴望了解的中国人。如果作品能唤起更多思考,那国家才有向前的希望。最不济,也能给予读者勇气与信心”。
以人为本,迈出了纪录片创作的第一步。第二步,他们“踩”在了创作规律和生产流程上。
早在《河西走廊》中,团队就放弃了采访专家学者这个固定环节,毕竟讲明白一件事儿,本就不需要硬给专家一组长镜头。
同时,他们还改变了电视纪录片分集导演的生产模式。每个导演水平不一,分集拍,效果不一定比一个导演好。
这些当时引发行业争议的新举措,成就了《河西走廊》,也让团队信心大增,为《中国》赋予了更具创造力的视听语言。
但《中国》对电视纪录片的最大改变,其实是重新定义了纪录片影像和解说词的关系。
《中国》第二季剧照
作为观众在纪录片中获取信息的两个维度,制作团队一直想重构二者的关系。
拍《河西走廊》时,他们用了一年多时间,把学者整理的43万字的学术资料改编成文本,再由拍摄导演按文本设计画面。所以作品的声画契合度很高,譬如张骞转身的一瞬间,河西走廊走入了中国历史等。
但文本表达和画面表达一致后,长期对文本的关注,催生了新想法。
到了《中国》,团队开始寻求一种形式,即加强历史类纪录片的文本表达,甚至将二者分离,让声画在观感上同步,但内容上形成差异化共鸣。
简言之,画面和解说词不再是单方的成就,而是双剑合壁。
为了把这个闻所未闻的创作方法讲明白,李东珅举了个例子:“比如把咱俩现在聊天的场景复原到1000年前的唐朝。我拍的画面是咱俩在聊天,聊的内容可能是我怎么拍《中国》的。但在聊天的内容之外,很多信息是咱俩心里知道,观众不知道的。
要将这部分信息告诉观众,我的解说词可能是上世纪90年代我正准备参加高考,而你刚出生等。把声、画的信息区分开,让观众在有限的时间获得更多营养。”
这也很好的回答了观众对《中国》聚焦中国人,能否代表中国文化的疑问。
画面上,《中国》讲的是历史人物的人生片段与状态。但由文本填充的时代信息,不仅是内容的延展,对人物的人生也极其重要,他们共同构建了丰富的历史维度,也促成了解说词和画面的互相成就。
到了第二季,步子迈的就更大了。
创作团队会根据文本构建拍摄方案,又根据拍摄方案,精准的设计对应的解说词。相当于画面和文本工作都要做两遍,工作量巨大。
但他们一边说干的很爽,一边感慨:“纪录片和电影、电视剧是完全不同的产品。不能依靠生产流程来推动。比如电影是导演艺术,电视剧在一定程度上是编剧艺术。纪录片在我看来是团队艺术。
以前的生产模式,创作会产生互相抵消。现在我希望通过创新,各项工作的成果能不断叠加。就《中国》而言,我觉得第二季在这点上做得很好。”
聊到最后,我又问起了纪录片起名为《中国》的原因。
李东珅坦言,回想起来,当时有点大胆。所以第一季播出时,他发过一个朋友圈:“已然竭尽全力,依旧诚惶诚恐。”
这份惶恐感迄今一直存在,并且随着对中国的了解越来越深入,他越觉得自己渺小。
不过话虽如此,参考前文,创作《中国》就像是他们的使命。
“以《中国》命名是缘分,我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唯心一点讲,在创作最困难的时期,总会有一些特殊的机缘和力量,帮我们渡过危机。因此,虽然第二季创作时间只有两年多,但是过程中经历的沮丧、困顿、怀疑、自我否定,以及希望和力量,跟片中的人生历程没有区别。
所以播出时,片子就有了自己的‘命’,我们创作者,反倒只是传递历史的媒介。”
更何况,《中国》并不是李东珅个人的创作,甚至不是全剧组的创作,而是团队站在无数先贤的思考之上,结合当下自己的观察和判断,孕育出的“孩子”。
所以团队最大的追求,不是《中国》能改变当下纪录片的市场情况,而是期望它能成为一部值得在日后回味的作品。
如此,他们的使命,便有了完满的结局。
- END -
- - -
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电话:4006018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