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案剧要这样把握尺度!

【来源:广电独家(ID:guangdiandujia)】

【记者: 兰之馨】

2016年以来,网络剧创作领域兴起公安题材热潮,涌现出一批颇为吸引眼球的作品,其中不乏热门,但被下架、整治的违规内容也有。不过,真正让公安题材剧成为焦点的,是2017年秋天接连热播的《白夜追凶》《无证之罪》这两部通过公安部审查的网络剧。

在绝大多数影视机构眼中,做公安题材剧像“在刀尖上跳舞”,把握尺度是个难题。

公安部宣传局是公安题材剧的主审机构。在报审过程中,金盾影视文化中心(下称“金盾”)作为公安部直属的事业单位和宣传文化主阵地之一,一方面协助公安部宣传局对项目的选题、创作、拍摄等环节进行自审自查,在对外合作的过程中强化创作引导功能,一方面与广电总局和电影局相关部门对接,办理报批立项等相关事宜。

自1994年成立以来,金盾陆续推出了众多优秀公安题材影视作品,得到各界认同,是其他影视机构的取经对象。

近日,广电独家采访了金盾总编室以及金盾下属单位华盛音像出版社(下称“华盛”)社长张德伟。他们就如何做好新时代公安题材影视作品,为业界诚恳支招。

张德伟 华盛音像出版社社长

公安题材影视作品的创作原则

据金盾总编室透露,随着新现象新情况的出现,公安部宣传局陆续制定了更加与时俱进的审查要求,在公安部宣传局的指导下,经过审读专家们的多年努力,公安部内部正在逐步形成较为明确的审查标准。

2018年3月份,公安题材网络剧热度不减,金盾收到了公安部宣传局内部下发的《关于加强公安题材网络影视作品管理工作的通知》,通知中提到“一些公安题材影视作品由于在主题定位、题材开掘、人物塑造上把握不当,存在着违反公安工作实际、泄露公安工作秘密、过多过细展现暴力血腥场面等现象,损害了公安机关和公安民警形象,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不良社会影响”。

时间倒回到2011年6月,彼时,广电总局联合公安部下发了《关于切实加强公安题材影视节目制作、播出管理的通知》(广发〔2011〕52号),规定了公安题材电视剧、电影的备案、立项、审查等方面的诸多原则。

这份《通知》提到:所有涉及公安题材的电影、电视节目的制作和播出,都要有利于社会主义政治文明、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有利于提高公民的法律意识、防范意识,有利于鼓舞士气、激励公安队伍的斗志,树立公安队伍的良好形象,有利于震慑违法犯罪分子、维护社会稳定。

这份《通知》发布至今,一直是公安题材剧创作和审查遵循的头把尺子。公安部宣传局《关于加强公安题材网络影视作品管理工作的通知》中也提到,要根据《电影产业促进法》和《关于切实加强公安题材影视节目制作、播出管理的通知》要求,按照审查公安题材影视剧的同等标准来审查网络影视作品。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公安部宣传局下发的这份文件中提到,要重点审查作品中宪法、刑法等法律法规的内容表述是否准确;跟踪、窃听、网侦等公安侦查手段是否泄密;巡逻、抓捕、审讯等公安执法执勤情节是否规范;警容风纪、法言法语、警用枪支车辆使用和公安机关内设机构、场所标识等是否符合相关规定和公安工作实际;是否存在渲染暴力色情、过多过细展示犯罪过程等情况,确保公安工作秘密不泄露,维护民警良好形象,对因审查把关不严而导致影视作品播出后产生不良社会影响的将予以责任追究。

也就是说,公安题材网络影视作品在立项拍摄前,会坚持网上网下统一标准,关口前移,守住法律和规定红线,在追求艺术高度的同时把握审查标准(如价值导向、法律法规、民警形象、技术手段等),强化公安影视作品应有的引领示范功能。

“审片专家们有时候也吵架”

很多从业者很关心公安题材影视作品的审查程序和标准,「广电独家」也就此作了采访。

张德伟有着多年的公安题材影视项目制作和报审经验,他以向广电总局直接备案的制作机构投拍公安题材电视剧为例介绍说,公安部与广电总局的标准基本是一致的,但各有侧重——广电总局侧重于宣传把关,公安部侧重于警察形象和警察工作描写的把关。

“不是说一方审了另一方就不审了,而是有一个相互协调的沟通机制。但在流程上,但凡公安题材,均需先经公安部宣传局审查并给出审查意见后,方可报送广电总局与电影局备案立项、获取发行/公映许可证。”

据张德伟介绍,公安题材影视作品的审查包含多个步骤。首先要看题材能不能碰、案件是否解密。如果可以做,公安部从剧本阶段就介入,审读影视公司提交的完整剧本。剧本符合规定,对公安工作描写符合实际,对警察人物描写没有不妥,才可以通过立项。完成片在拿到发行许可证之前,也要先送到公安部宣传局审查。

“提交审读的完整剧本是指每一集的剧本都要,光有剧本大纲有时拍着拍着就跑偏了,那就要承担审查通不过的风险。如果一开始就跟公安部密切合作,就能尽早得到指导,规避这些风险。”

公安部内部有各个业务局,审查时,宣传局审完后,涉及到的业务局也要出具相关意见。“涉及刑侦内容的,刑侦局来审;涉及缉毒内容的,缉毒局会来审,涉及消防内容的,消防局来审……像《猎毒人》,宣传局审完之后,禁毒局也要出意见,他说没有与事实不符才行。”张德伟说。

为建立健全审查机制,公安部宣传局邀请10多位公安系统资深专家组建了公安影视审查队伍,他们中有的是公安大学老师,有的是各个局的退休领导。剧本、完成片都会送他们审,审读意见以电子邮件形式反馈给宣传局,宣传局再根据专家意见决定是否可以立项。

审读过程中,不免存在专家意见不一样的情况。“审片专家们有时候也吵架,”张德伟笑道,“《警务站故事》最后的镜头是男女主角长时间接吻,一个专家说‘哎呀这个跟剧情都不搭啊,怎么来这么长时间的接吻’,另外一个专家说‘浪漫嘛,好像也不妨大碍’,俩人就争执起来。最后的审读意见是接吻镜头可以保留,但长度要减。一个客观情况是,很多审片人都六七十岁了,但现在网络剧主要是90后、00后在看。”

公安题材是开放的,合作是为了避免走弯路

公安题材是开放的,每个影视机构都可以独立操作公安题材项目。金盾是公安部唯一的专职影视制作机构,因其在公安题材影视创作上的专业性和多年经验,一些影视机构之间为了避免走弯路,能够在题材审查、立项报批上及时获得指导,纷纷前来寻求合作。

目前金盾与其他公司的合作方式主要有重大题材共同研发制作、协助报审拍摄、深度长期战略合作等。据悉,金盾已与爱奇艺、优酷、腾讯、搜狐等视频网站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一是为网站自制内容提供选题合作研发,二是对网站相关内容进行审查把关,三是探索尝试新形式(如普法栏目、短视频等),开发完善公安影视产业链。

“在协调外地采访、拍摄过程中协调警力等方面,我们也能提供极大的方便。像很多案件在没有解密之前不会接受社会公司采风,我们可以从内部来协调推动。”张德伟说。他特意强调,不是说不与金盾合作审查就过不了,“不管合不合作,审查该怎么查还是怎么查。”

除了华盛,金盾还有电影部、电视剧部、网络剧部等下设部门,张德伟表示,这些都可以是金盾与影视机构进行合作的出口。

金盾总编室告诉「广电独家」,影视行业投资大、风险高,一般情况下,金盾会寻求经验丰富、实力较强、创作导向正确的合作方进行合作开发,以实现优势互补、强强联合;同时也欢迎影视界的新生力量前来合作,以帮助青年影视人才成长。

而张德伟透露,之前他遇到过一些做完采风就不了了之的烂尾项目,因此在决定合作前,他会先看财务报表、营业执照、法人证明、过往作品等能展现企业实力和信用的资料。

几种合作模式中,协助报审是最为被动的,也是金盾最不愿意合作的,因为完成片非常不好改。2017年华盛接手过一个网络剧,送审三次也没过。

“一级警司、二级警司的着装都分不清楚,警衔还是实习的,它还找了一个形象气质都不符合的女公安厅长,这种镜头改都没法给你改。它还表现杀人卖器官这种严重犯罪,一打开冰箱里面就是人体器官,这是情节里都不许有的,更别说视觉展现。像实施催眠术这种没有被科学证明的东西也是不能展现的,它也有。不靠谱,但想着投资一部戏得不少钱,我们请专家重新剪了一遍,然后再送审看看。”张德伟说。

重大节点,创作者应在公安题材的哪些领域发力?

公安题材影视作品很受观众欢迎,那么,面临新中国成立70周年、公安部成立70周年、建党100周年等重大节点,影视业该在公安题材的哪些领域发力才更有的放矢?

金盾总编室告诉记者,建议创作者聚焦深入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犯罪、打击“食药环”等民生领域违法犯罪和“猎狐行动”(注:开展打击虚假信息诈骗犯罪活动专项行动)等题材;在创作上,关照现实当下,传达民生温度,反映时代热点痛点,既真实呈现火热生动的公安工作,也积极回应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新期待。

张德伟则从资深从业者的角度提出了中肯的建议:多讴歌改革开放以来建功立业的警察,多反映基层公安干警;单打独斗的独狼式英雄尽量不要再碰,因为公安工作毕竟是集体的力量;涉及民族、宗教、反恐等敏感题材的不要碰。同时,创作不要一窝蜂,“今年《猎毒人》已经做过平民卧底,就不要再做平民卧底的戏了。况且缉毒还是要警察来做,我们也不号召老百姓去参与缉毒战争。”

虽然今年《猎毒人》上了卫视黄金档,但张德伟表示那是赶上了好机会,不可复制。不论跟金盾合作与否,公安题材剧创作都存在相当大的市场风险,他建议一定要控制成本,每集制作费不要超过400万元,不要过分追求流量演员。“40集的戏,每集400万元就是1.6个亿。比如我们正在做的《云豹突击》投资就是1.6个亿,《猎毒人》是1.8个亿。”

金盾总编室表示,金盾重点支持那些坚持正确创作导向、大力讴歌公安工作的影视作品,着力于人物塑造、故事讲述方式创新和艺术形式创新的作品,反对哗众取宠和过度猎奇的作品,避免价值定位偏差、渲染色情暴力、暴露技术手段及涉嫌诱导犯罪等问题。

反映新时代波澜壮阔的公安工作

作为公安题材影视作品的重要出品单位,在自身项目规划上,金盾将以新时代公安工作为背景,围绕新时代公安工作大局、公安部专项行动、基层民警平凡英雄等方面进行选题布局;产业上,规避以往部分作品悬浮空洞、打擦边球、跟风扎堆等问题,进一步完善公安影视创作机制,形成系统健全的评估体系,逐步打通完善公安影视从内容到播出的全产业链。

据悉,未来三年,金盾将陆续推出反映新时代公安工作的电视剧《人民警察》(已入选广电总局百部重点规划序列),以“时代楷模”吕建江为原型的电视剧《警务站故事》,反映“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电视剧《扫黑行动》、电影《扫黑行动》,以“猎狐行动”为原型的电影《国家行动之猎狐》等。

其中,《警务站故事》是2019年即将播出的重点剧目。张德伟透露,这是一个专家过审后评价很高,认为是继《营盘镇警事》以来最能反映基层公安民警的电视剧。

作为金盾下属单位,华盛一方面配合金盾完成中心任务,同时也在策划更多项目。2018年华盛联合出品的缉毒剧《猎毒人》收获国际国内多个奖项。2016年缉毒题材电影《湄公河行动》成为当年电影市场的现象级作品,华盛目前正着力开发的40集影视剧《云豹突击》(暂定名)可以说是《湄公河行动》故事的前传。

据了解,《云豹突击》是与北京文投、湖南广电合作,以华盛为主开发的项目,原型是云南省昆明市公安局云豹突击队。《湄公河行动》以抓捕毒枭诺康胜利结束,《云豹突击》的故事则发生在抓捕诺康之前,讲述云南云豹突击队队长带领小分队,冒着生命危险在缅甸秘密侦查70多天的故事。

《王牌》是华盛正在筹备的以网络赌博为题材的网络剧,目前剧本已经写完。对于影视创作而言,网络赌博是一个全新的题材领域。

“网络赌场可以无限放大,同时容纳很多人下注,涉及资金几十亿,危害极大,而且都在境外有网络平台,犯罪分子都在国外,很难抓捕。资金通过银行快速流转,甚至形成了层层有专人提现的传销式链条。”据张德伟介绍,《王牌》根据真实案件改编,讲述网络监察通过线索顺藤摸瓜,一点点追查到犯罪分子的境外大本营并跨境抓获破案的故事。

华盛还正在跟央视电影频道(CCTV6)合作,策划推出表现英勇牺牲的时代英雄的系列电视电影,他们中有警察,也有协警、保安,还有普通百姓,计划做10~12部。另外,投资5亿元,华盛与唐德影视、耀莱联合制作的院线电影《狂怒沙暴》正在后期制作之中,预计2019年上映。

“我们不歌颂警察,谁歌颂呢?”

采访张德伟时,他刚刚从外地采风回来。华盛目前正在筹备的影视项目有好几个,作为社长,张德伟主抓了绝大多数项目,也因此,过去一年中大部分时间他都奔波在全国各地收集创作素材。

说到采风,张德伟很是动容,“一路上听到的警察故事我跟你几天几夜都讲不完,太感人了,很多时候,连我这样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流泪。”

“采访一个缉毒警,他说他永远不敢去学校,这辈子不会接他儿子上学,怕贩毒分子认出他来。这样一个从事缉毒工作19年、生死卧底9次的警察,说到这里忍不住流泪了。每隔几年他就要换个住的地方,只有等到解密以后才有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九三’大阅兵时,云南就两个公安代表,他是其中一个。这么多年卧底缅北,跟上面只能单线联系,从没有受过伤,看着特别不起眼,但你一看呢,那就是警察。”

张德伟说,缉毒警工资也就三四千块钱,顾不了家庭、孩子不说,每次出警还都有可能牺牲,有的缉毒警甚至第一次出警就牺牲了。“贩毒分子都是配有杀伤性武器的亡命徒。云南保山牺牲的二级英模吴光林,他只是让毒贩靠边停车,对方连车都没出就开枪了。毒贩知道按刑法规定的贩毒量,他被抓到就死定了,还下什么车呀。”

采风中,张德伟还遇到过卧底暴露的缉毒警,“暴露的一瞬间,缉毒大队队长一下就把战友推开了,子弹就从队长脑袋上打过去了,命大,现在还活着呢。我们采访时他特平淡,说当时没有怎么想,只是想着自己是领导,要掩护战友。他们有血有肉还有情。”

据悉,党的十八大以来,公安系统牺牲高达2061人。在和平年代,公安队伍是一支牺牲最多、奉献最大的队伍。采访中,张德伟讲述了非常多动人的警察故事:大连7.16大火时,冒死指挥、誓与大连城同存亡的时任公安部副部长刘金国,微笑着冲进火场的消防员桑武……

“作为公安部的影视机构,我们有责任歌颂警察。用部长的话,就是‘讲好警察故事,树好警察形象,发好公安声音’。我们不歌颂警察,谁歌颂呢?”张德伟说。

不少创作者以为,警察不能有一点毛病,不然过不了审。对此,张德伟表示,警察的缺点并非完全不能写,人不可能没有缺点,他们自己也在描绘新时代有血有肉的警察。

“全国警察有两三百万人,加上辅警、安保人员大概有六七百万人,肯定存在少数败类。对充当保护伞、涉黑涉黄涉毒的败类,我们自己内部也是绝不手软、坚决打击的。但文艺作品还是要多给人正能量,迎着太阳走,把黑暗留到后面去。多去婚礼,多去医院产房,就能看到生的希望;经常去遗体告别仪式,就会觉得人生一点意思都没有。宣传也是这样,要以主流为主,警察这个职业更多的是为家国社会作牺牲。”

“虽然警服穿了30年了,我没到一线办过一件案子,但我知道有的警察真是爱民亲民呐,把老百姓的事情放在心里。老百姓相信这样的警察,我们要歌颂这样的警察。”张德伟动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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