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自:首席人物观
作者:江岳 小芳
于正似乎翻身了。
《延禧攻略》里一路开挂的女主角魏璎珞显然给他带来了好运气,好口碑让他有底气打开弹幕,在夸赞中享受逆袭快感。
尽管他在《延禧攻略》里担任的职务是总制片人、编审,从导演到编剧都另有他人,但“于正”无疑是这部清宫戏最受人关注的标签之一。
于正是创造过高流量的,“美人”、“宫”两个系列古装剧让他成为话题人物。不过,那时围绕他的关键词多是阿宝色、玛丽苏、雷人、抄袭等等。在知乎里,他被称为“电视界的郭敬明”,更有甚者认为,这个说法侮辱了郭敬明。
这与于正想要的并不一样。
他渴望成功,期待被关注,更希望被尊重。接受《人物》杂志采访时,这位40岁的中年男人说:“我不希望我这一生牺牲了所有的生活,这么热情地投入这个行业,到最后被钉在一个所谓的耻辱架上”。
如果从1999年跟随李惠民学编剧算起,他在影视圈已经浸染近20年。在这部属于于正的“戏”里,背叛、构陷、曲解、坚持,这些他熟悉的桥段,一个也没少。
01
每一名戏剧家都是一位弗兰肯斯坦博士,企图为效力于舞台的每一页篇章注入活力,在一部好剧中,那心跳声该像雷鸣一般轰响,而冲突正是一部戏剧作品的心跳。
——D . R .安德森
编剧出身的于正很清楚矛盾冲突的魅力。
《延禧攻略》里,进宫后的魏璎珞遇敌不断。这部披着古装戏外皮的清宫剧,实则是一部职场升级打怪戏。尽管剧情存在诸多不合逻辑之处,但连续冲突构建的快节奏还是让很多人欲罢不能。
图:《延禧攻略》剧照
现实生活中,他总能捕捉住那些具有冲突意味的情节,并予以戏剧化的解读。
比如,在李惠民工作室的近三年被他视为男主角发迹前的苦难期,存储在他记忆中的凄苦细节包括:写剧本不能署名,报酬少得可怜,圣诞节只拿到500元红包。
甚至连父亲病危时,他都被关在工作室赶剧本,只能爬水管逃出去,但还是没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不过,《中国新闻周刊》拿到的另一个版本是,李惠民借给于正2000块,嘱咐他赶紧回家给父亲治病。
至于张纪中的批评、琼瑶的起诉,在这位编剧看来,都是前辈的刻意打压——正如《延禧攻略》里魏璎珞遭遇的那些老宫女。
事实上,在于正本人身上,你也能看到矛盾的存在。
一方面,他好战,微博上总是一副斗士模样。2014年被琼瑶告上法庭时,众人指责,他依然保持每天至少一条微博,还称“你骂我,我就是不死,我气死你们”。提前一年在微博为《延禧攻略》预热时,他在评论区与网友互掐“不会听人话,滚”。
他曾经宣称要起诉老师李惠民,频频与合作过的明星公开翻脸,这个名单包括林心如、何晟铭、袁姗姗等。
但他同时也是佛教徒。
这个标签源于2004年的父亲病重。宗教往往会成为无力者的最后解药,于正抓住了它。当时,他发誓今后再也不吃牛肉,并且每年去佛门还愿,以此换取父亲的痊愈。这个心愿最终落空,但他保留了每年去普陀山的习惯。
佛教徒的影子隐隐绰绰地附着在他的高调之中,让他成为充满戏剧性的矛盾结合体。
公开场合。他总表现得不惧风波,因为他相信“再坏的事情很快就会过去”。而一年拍三部戏的高产也曾经被他解读为慈善——“我养活了那五百多个人”。
《宫锁连城》播出后,他守在电脑前盯着收视率排名,结果一出来就马上给朋友发微信语音:“我们是第一,是第一。”后来他说自己不在乎这些名利了,无论身处的是山顶、山腰还是山脚,都无所谓。
不过,《延禧攻略》播出后,他一直等到口碑向好的时候,才有勇气打开弹幕。
02
于正向来识时务。
考入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没多久,他就清楚自己不适合这条路——大一他就发胖了,脸上长满痘,汇报演出时还出了糗,全场哄笑之下,他恐惧到全身发抖。
暑假去剧组跑龙套,一句简单台词他拍了20多遍都没过。后来他反思,妈妈也有当众发言就紧张的习惯,这可能是遗传,还是别较劲了吧。
给电视台写剧本倒是让他赚到了钱。在他记忆里,1999年他就有四五万存款。但2003年离开李惠民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后,他一度没活也没钱。
不安全感包围了他。
此后很长时间里,他强迫自己每天写满4000字,作为有工作的象征。文字给他带来了最简单却踏实的安全感,后来,《宫》热播的那段时间,他每天忙于应酬和采访,半年没写剧本,空虚感搅得他整宿失眠,焦虑到一把一把掉发。
图:于正和《宫》主演合照
编剧于正后来找到了自己的成功学。
比如抄袭。
这个标签被贴在诸多于正作品里,并在2014年招惹了官司。后来,于正被法院判处向琼瑶赔偿500万并赔礼道歉,但他始终觉得自己没错,琼瑶的较真反倒被他视为小家子气。
他游走在安全线边缘:抄袭不超过20%,法院就不会追究。
他曾经以此为由,劝说编剧李亚玲结合《胭脂雪》副线和《梅花烙》主线写新剧本。具体到做法的建议是:抄20集,再把剧集扩充至100集。
抄袭惯犯的名声让于正在圈里的口碑并不好。编剧宋方金在录制《吐槽大会》时调侃:为了遏制于正郭敬明再抄袭,什么剧本小说我都不写了。
不过,坏名声背后,一个难以否认的事实是:于正的确懂得如何迎合市场、取悦年轻观众。
他把编剧当成技术活,写《宫》的时候引入数学公式,精准安排让观众笑、哭的节奏。他也善于把握市场风向和时间节点,穿越剧《神话》热播时他赶出了《宫》,还抢在同题材的《步步惊心》之前上映。类似手法他也用在了《延禧攻略》上,比它提前杀青的《如懿传》如今陷入被碾压的局面。
当然,如果仅凭编剧身份,于正不可能爬到这一步。
精明如他,早就看穿了编剧的局限性。在国内影视圈里,编剧地位低已成常识:导演经常不按剧本拍,收入也没保障。一个流传坊间的段子是,贾樟柯在电影学院上学时写过一部30集电视剧剧本,只换回了一扎马克杯。
于正不甘于此。
他想要控制更多,比如镜头、造型服装、演员人选等,以此形成完整风格。于是他早早做起制片人,又在2012年成立欢娱影视,捧红了杨幂、冯绍峰、袁姗姗、赵丽颖、陈晓等流量明星。
大权在握,他的作品也有了更强烈的于正标签。
他曾经为之得意的三个特点是:好看的画面、好看的演员、强情节。过去几年里,这些看似肤浅的招数在年轻受众中屡试不爽,也让于正在“成功商人”的路上越走越远。
不过,如今40岁的于正似乎也有点瞧不上过去的自己。《延禧攻略》播出后,他开始感慨演员光有好皮囊是不够的,此前的戏里,他对表演的要求只是及格,这让演员成了减分项。
但他也承认,这是因为此前他对自己的编剧能力过于自信,以为有好故事就够了。
03
活在浙江海宁的小镇少年于正并不自信。
直到父亲去世,他都觉得自己没有达到过父亲的预期。
于正儿时瘦小怯懦,不爱说话和出门,除了作文写得好,成绩一直不拔尖。而父亲热衷于各类球类运动,喜欢骑着摩托车在小镇里横冲直撞——这显然是生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两只雄性动物。
父亲不看好于正走编剧这条路,曾经把他的处女作《带我飞带我走》批得一无是处。至于于正后来的世俗成功,这位早逝的父亲无缘亲见。
儿时的阴影和执念总是难以消散。多年之后,于正才找回了部分缺失的自信。
4年前,他完成了自传的一半,故事梗概就是江浙渔村少年如何一步步走向成功,他甚至想好了让《美人制造》男主角金世佳来演自己,“与其让世人猜测,倒不如把自己整体解剖了。”
图:《美人制造》里的金世佳
看起来,这是成功者的自信宣言。
不过,自信似乎只属于作为编剧、制片人、老板的于正。在这些头衔加持之下,他可以恣意享受对命运的控制感。他经常起用新人,他们往往性价比高,易于掌控,走红后带给于正的成就感也更加强烈。
他曾经埋怨某位年轻女演员演砸了戏,“如果按照我的想法演的话她会非常红,像杨幂一样。但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
除此之外,多数时候,海宁少年于正的影子在他身上依旧清晰可见:不敢追女孩、不会照顾人、爱冲动和生气。
而至今尚未成家生子,成为他对母亲的亏欠,这被他列为40岁之后的心愿。
他把40岁视作重要的人生节点。在此之前,他信奉“作品第一,自己爽第一”,在此之后,他期待结婚生子,也希望赢得尊重——因为他一生辛苦,为娱乐事业做出奉献,理应得到这些。
当奉献、热情、牺牲这些词从于正嘴里说出之时,他表现得很真诚。正如他此前一遍遍强调自己的作品如何传递正能量,工作中的自己又是如何努力、辛苦和痛苦。
显然,现实中演技糟糕的于正,在自己的剧本里彻底投入了进去。
毫无疑问,这部人生大戏是于正最在意的剧本,他是编剧也是演员,努力掌控一切,却难免被卷入命运漩涡,走向不可预测的剧情。
结局显然还早。《延禧攻略》只是属于于正40岁夏天的小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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