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手册》评《阿丽塔：战斗天使》：恐怖谷理论的惊人运用

深焦DeepFocus

2021-08-17

作者

Stéphane du Mesnildot

《电影手册》作者

翻译

张碧思

编辑

尼侬叁

众所周知，由《铳梦》改编的《阿丽塔：战斗天使》是詹姆斯·卡梅隆酝酿已久的计划，但由于筹备《阿凡达》续集腾不开手，他便仅担任了制片人，将这个赛博格美少女托付给了曾执导《罪恶之城》的罗伯特·罗德里格兹。不难想象，如果是卡梅隆当导演的话，以他一贯的手笔，一定又会把重点放在宏大叙事上。但罗德里格兹并不像卡梅隆那样野心勃勃，他把这个故事处理成了一部快节奏的动作片，将阿丽塔参加机动球大战的部分作为本片的高潮。《阿丽塔：战斗天使》是罗德里格兹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大制作电影，这部电影也再次证明了他对复杂场景的驾驭能力。

阿丽塔：战斗天使 Alita: Battle Angel

当阿丽塔一跃而下进入地下城和格鲁依什卡打斗的时候，她的两条腿和一只胳膊都被格鲁依什卡的爪镰给割断了，但她却依然用一只手撑起了身体，最后一拳打瞎了对方的眼睛。影片中阿丽塔单手撑地的动作，其实模仿了著名“半身男孩”约翰尼·艾克的经典动作，这个出生时便没有下半身的表演艺术家也曾出演过托德·布朗宁的电影《畸形人》。《阿丽塔：战斗天使》中这种机械人或断肢的设定，从某种角度来说和畸形人有些类似，两者都会因为人类肢体的部分缺失而给观众造成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La Santa Muerte

（by TheBeksor）

这些我们所谓的赛博格，也就是改造人或者机械人，大多拥有着和终结者们相似的钢铁骨架，他们既像是有着冷酷怪异外形的人类，又像是可以如人类般活动自由的精密器械。肉身与机械之间这种反差性极强的组合不禁让人想到墨西哥的“死亡圣神”（Santa Muerte），这是一种在墨西哥备受尊崇的神圣形象，通常以女性骷髅的样子出现，身穿长袍，手持一把镰刀，神圣的女性与阴森的骷髅被融合在了同一个形象之中。

阿丽塔：战斗天使 Alita: Battle Angel

而故事的发生地钢铁城，也与墨西哥有着无法忽视的联系。与《银翼杀手》中充满着动感夜色的城市形象截然相反，《阿丽塔：战斗天使》中的钢铁城大多以阳光明媚却破败不堪的样子出现。影片中天空城悬于钢铁城之上，进入天空城是所有生于钢铁城的人不可触及的梦想，美国与墨西哥之间的紧张局势在影片中被以这样纵向的形式更直观地表现了出来。钢铁城与天空城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正是特朗普在两国边界修筑隔离墙的隐喻。所有钢铁城的人都为天空城服务，向他们运送物资，甚至献上自己的器官，而天空城带给钢铁城的，只有源源不断的垃圾废物。钢铁城的人们带着勉强能用的机械假肢，在这个被钢铁和垃圾充斥着的“第三世界”里苟且生存。

头号玩家 Ready Player One

通过阿丽塔天真的眼睛，我们看到了两座城市带来的残酷事实，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以一种虚拟的视角看到了现实中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不平等。这样的设置与《头号玩家》恰好相反，那里的人们虽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却不以为意，用游戏中的绿洲、虚拟的美好来麻痹自己。从这个角度来说，《阿丽塔：战斗天使》和《终结者》所要表达的观点一脉相承，卡梅隆始终对超人类主义持谨慎怀疑态度。

阿丽塔：战斗天使 Alita: Battle Angel

卡梅隆一直被当作是电影特效技术的先行者，《阿丽塔：战斗天使》中用到的表演捕捉技术也堪称革命性。当演员们扮演钢铁城中的居民时，他们的表演方式不尽相同，克里斯托弗·瓦尔兹饰演的依德和詹妮弗·康纳利饰演的绮莲属于“纯”人类，所以影片中呈现的就是他们真实的表演；艾德·斯克林饰演扎潘的时候，采用的是真人脸加上后期特效身体的方式；而阿丽塔则是完全通过CG制作的角色，当然这是在捕捉了罗莎·萨拉扎尔的表情和动作的基础上完成的，是她赋予了阿丽塔活力。

James Cameron and Robert Rodriguez

电影中阿丽塔形象的塑造十分成功，显然，罗德里格兹和卡梅隆深知如何运用著名的恐怖谷理论。20世纪70年代，日本机器人专家森政弘提出，虽然仿真机器人和人类的相似度越高越容易获得人类的好感，当仿真机器人的外表和动作像真实人类，但又不是完美拟合时，作为观察者的人类反而会产生厌恶反应，甚至意欲将其摧毁。所以如果要建立人类和机器人之间的情感联系，不能盲目提高机器人的仿真度，而要从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细微的差异入手。阿丽塔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观众她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但她的样貌又过于逼真。电影刻意营造出一种微妙的出戏感，挑战观众对于人类和机器人之间差异的故有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