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林:勇于和荒腔走板作斗争,做一个生活的守望者

(本文为编剧汪海林今天在鼓楼西剧场《宋方金和他的朋友们》主题演讲中的讲稿。)大家好。我是汪海林。那天,宋方金给我打电话,说:海林,有一场改变世界的演讲,你来参加啊。改变世界?这是要去联合国吗?我说在欧洲还是北美,宋方金忐忑地说在亚洲鼓楼西。我就一口答应了。欧洲和北美疫情还没消停,我能去吗?今天看了看诸位的主题,我想说的是:就这?宋方金骗了我,这不是一场改变世界的演讲,这是一场连鼓楼西居委会都很难改变的演讲。忧伤的喜剧。你们把忧伤嫁给了喜剧?悲剧同意吗?正剧随份子了吗?我都看着闹心。不管喜剧,悲剧,剧本写完,由于最后是影像的呈现,那么电影就是影像的艺术。如果这样的逻辑成立的话,设计师的图纸,最终是砖头的呈现,所以建筑美学就是砖头的艺术,搬砖的才是艺术家。对文字工作者来说,电影是所有艺术门类里最不讲理、最流氓的一个。我就在这样一个耍流氓的行业里干了几十年。传说,中情局为了阻止中国的崛起,让一些不法商人推出小鲜肉,不法商人原来是肉联厂的,他们用小鲜肉消磨我们的意志。大家去看,有这方面的文章。但是,经过我多年研究,推出小鲜肉不是中情局的阴谋,幕后另有其人,是美国海军,因为其最终目的,是在中国建立水军队伍。我们很多戏,数据很惊人,几百亿播放量,对吧,水军干的。我曾经说过,如果要达到这样的点击量,每一个哺乳动物都得看一遍。《光点》,什么歌呀,5000万以上销量,多水呀。网剧《悲伤逆流成河》,名字都成河了,多水啊。前几天,我在一个居民小区,听见居委会大妈特别负责任,拿大喇叭喊:“男孩子不要裸体聊天……单身的不要网恋……这些都是诈骗……” 居委会大妈总是我们生命的守望者。有一次我说,宋方金老师是这样一个人,他特别侠义,不畏惧任何人,很正义,很勇敢。他自己说自己是麦田里的守望者——方金,能别这么给自己贴文艺标签吗?你的所作所为能做到居委会大妈那样到位吗?去年,有一个网友给宋方金微博私信,说宋老师,我看您经常说自己是麦田里的守望者,热血仗义,我现在遇到了困难,急需五千块钱。您能守望我一下吗?宋方金给他回了一句,你见在麦田里干活的谁带钱包啊?这个网友又回:那宋老师,我能向您的CP借吗?宋方金一头雾水,CP?什么CP?这个网友回,你的CP不就是汪海林吗。宋方金立即回了一串字母:就是我的微信号。前几年影视圈流行挖坟盗墓,这两年流行搞耽美嗑CP,接下来是什么?在坟墓里搞CP!所以,我和宋方金绝不搞CP。我们行业有些人自称面对所谓公权力时有傲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们面对资本的妩媚,武媚娘!崔健有首歌:我想唱一首歌宽容这儿的一切,可是我的嗓子里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也许,这就是表达的困境,构成了时代的荒腔走板。东京电热公司往太平洋里倾泻核废水,东京电热公司简称东京热。世界上非常活跃的那些环保组织突然沉默了,瑞典的环保斗士小女孩也不激动了。人类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日本离美国一万多公里,离中国最近的地方只有100公里,然后媒体告诉我们,因为洋流什么的,核废水对一万公里外的美国影响最大,对一百公里外的中国没啥影响,美国没吱声,中国激动啥。我觉得这是对人类智商的公然羞辱。与此同时,我们文化行业也一直在向观众排泄文化核废料,没人管。我看网上骂我的人,脑子都抽抽了。现实的荒腔走板,让我们更加看清世界的真相。早在七十年前,戏剧舞台上就表现了“原子时代失去理性的宇宙”(意指荒诞派戏剧),戏剧总是比真相更早抵达,剧作家和诗人才是这个星球的精神统治者。我们无法像居委会大妈一样做生活的守望者。但我们应该辨别出时代的敌人,并与之斗争,或者,我们只是被选择成为了某种力量的敌人,对此我们感到无上光荣。博尔赫斯说,一个人可以是某些人的敌人,但他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地区、萤火虫、花园、流水和风的敌人。相传萨桑国国王因痛恨王后与人有染,将其杀死,此后每日娶一少女,翌晨即杀掉。宰相之女山鲁佐德为拯救无辜的女子,自愿嫁给国王,每夜讲故事,引起国王兴趣,免遭杀戮。她的故事讲了一千零一夜。山鲁佐德就是最早的编剧,而且是连续剧编剧,超长的长剧。编剧就是这样拯救世界的。你们现在如果全改成短视频,山鲁佐德一分半钟以后就被杀了。表面看,现在视频有长和短的矛盾,其实,是故事的讲述者有没有意识到,你的生命价值在于你的故事有没有让你活下来的力量。郭美美老师最近又出事了,她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说过,说我要好好反省,好好改造,现在我决定做个编剧,我的故事写出来一定会让你们大吃一惊。大家知道,豆瓣史上最低分的电影《逐梦演艺圈》里有个角色,学表演的,遭遇车祸,残疾了,他说:我还可以做编剧!人生到了谷底的时候,很多人都会选择做编剧。但是,郭美美老师食言了,她出来以后,我一直在等着她的编剧作品,她无耻地欺骗了我——她去“贩毒”(销售有毒减肥药)了。之前,她的罪名是卖淫、赌博,现在她终于凑齐了黄赌毒。如果郭美美做了编剧,可能就不会蹲监狱,虽然监狱很适合编剧住。最近,澳大利亚墨尔本的监狱给编剧开设了专门的牢房,以让他们按时交稿。作为资深编剧,我知道这简直是小儿科,为了不交稿,编剧一定能够成功越狱。我们热爱写作,但我们逃避交稿,这是我们每天发生的灵与肉的搏斗。大家听到了很多编剧悲惨的故事,拿不到稿酬,海报上消失的署名权,对作品没有话语权,是个人就可以给你提意见,等等。但是,你们知道编剧的快乐吗?我们这个职业一直有着巨大的不为人知的快乐,但我们几千年来守口如瓶秘而不宣。今天,我可以冒着被行业封杀的危险,透露一点。大家知道编剧徐兵吧,他几十年来一直在偷偷做一件事,那就是把他所有的剧本里的男一号取名为徐天,而徐天,在现实中是他儿子。不论多大的腕儿,在演他的戏的时候,都是他儿子。有个艺人叫肖战,他出了个专辑叫《光点》,因为他的粉丝得罪了我,我就在剧本里给一个伪军小队长取名肖光点。对,我们编剧就是这么小心眼。我们把所有厌恶的人写进我们的戏里,我们在故事里暗藏自己的爱恨,遍撒我们生活的密码,我们公然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为所欲为,快意恩仇,老板还要给我们钱,其实,老板也在故事里,很可能是个丑角,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编剧是剧组里唯一有资格也有勇气骂街的人,他除了思想一无所有。编剧为什么要怕得罪人,既然全世界都在得罪我们。有一次开剧本会,老板请了策划和平台的人,来给我的剧本提意见,我很认真地拿着笔记录,并虚心地跟他们交流,气氛很融洽,会后老板很高兴,说:汪老师你觉得他们说得怎么样?我说:他们都是些蠢货啊。老板说:那您还记?我说我记谁说的啊,下次开会如果再看见他们,我就打他们,根据二的程度分轻重,我都记下来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打的。下次开会,他们就没再出现。如果你害怕得罪老板,害怕得罪导演,害怕得罪主演,害怕得罪媒体,害怕得罪网友,你为什么要做编剧?你可以去做鸭。我说的是烤鸭,啤酒鸭,或者烤串儿……学个小手艺做个小买卖,这样还让人尊重。所以,你们不了解编剧的快乐,如同白天不懂夜的黑,赚不赚钱无所谓。你看,我和宋方金的快乐,你们怎么可能有体会?因此,在这场亚洲鼓楼西改变世界的演讲上,我要对编剧朋友说:不管世界有多么荒腔走板,你要学会让自己快乐。当你拥有文字,你有多强大你自己知道吗?凯撒说:一切荣耀都是过眼云烟。只有思想才是无坚不摧的。当然,后面这句是汪海林说的。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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